第一章 故事的开端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抱紧她吗？”面前的男人这么问着。
钟槐迟疑了一下，微微张嘴，说出了他的回答。
然后便是淹没了一切的光明。
————♭————
寒冷，刺入骨髓的寒冷，如身处深渊冰窟般让人动弹不得，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有什么东西缓缓爬上了他的脊椎，男子猛地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好冷……”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发麻，眼球略微充血膨胀，视野模糊不清，双手胡乱地在桌上摸索了好久，终于摸到了手机。
竭尽全身的力气去控制手指，经过一番挣扎，他才成功按下了开屏键。
“03：00”
白色的数字在黑夜中散发着荧光，照亮了空荡荡的房间，有些刺眼。
男子忽然感觉一阵头疼，而后大脑不受控制地去想——
“如果世界毁灭就好了”
像是深海中的怪物在暗潮里涌动徘徊一般，那念头刚刚现出踪影，随后便再度藏匿于水底，仿佛从没有出现过，悄无声息。
他动了动上半身，虽然双腿仍然酸痛得让人用不上力，但他还是成功站起来了，与此同时什么东西从他的背上滑下去，掉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呼嗵——”
他用手机屏幕的光来照明，伸手打开了桌上台灯的开关。白炽灯的光芒柔和清亮，男子转过头，发现掉下去的是一件皮袄。
“原来刚刚那个感觉是你啊……”他恍然明白了那种什么东西爬上自己脊椎的感觉从何而来，是那个女孩在自己睡着时把这东西盖到自己身上了。
又一阵如刀的寒风割向他的双颊，打了个寒战之后，他看向风的来源——那正大开着的墙上窗户，寒风刮过塑料的窗框，发出凄厉刺耳的声音。
“我在这里睡着了吗……”他扶着额头，大半夜被凉风吹醒真的是件让人思维混乱的事。总之他先去关上了窗户，终于室内的气温也逐渐回升上来。拉上窗帘后，男子回身，弯下腰捡起灰色的皮袄，当他迎着光看到左边袖口处，被缝上的“季罗”两个字时，他却忽然沉默起来。
良久，男子才发出一阵自嘲般的轻叹：“明明是来照顾人的，结果反而是被照顾了啊……”
话音一落，他轻轻地将皮袄放在书桌上，看着自己整理好的东西，不禁再一次陷入对于未知的恐惊之中。
————♭————
“6.12
他们来了，他们说■■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愿意付出一切交换，我拒绝了。
6.13
他们再次来到这里，他们对我解释说■■是整个■■的■■，■■■■■■■■。
6.14
他们说这是他们在中国待的最后一天了，如果我还不同意他们就要离开，回到■■了。他们的聊天里有威胁的感觉，但我仍然是拒绝了他们。”
“死亡时间六月十四日晚上十一点三十分左右，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且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
“死者在昏迷前，曾竭力向着房间的北方爬动。”
■是被涂抹，以及少许火烧的痕迹，看不清原来的字，来源于死者的日记。而其余都是男子从警察和法医那里得来的报告。
就在前天，男子的挚友死去了，死得悄无声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除了他的妹妹。
男子收起文件，重重地倒在了床上，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动，黑色的暗影如同离散不去的幽灵般静静地窥视着男子。
男子又感觉到了那种恐怖的窒息感，仿佛头颅被按在幽静的深海里，喘不上气，呜咽着等待死亡的绝望。
他长出了一口气，竭力甩开一切杂念，没有脱衣服就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
捂嘴打了个哈欠，他抹了抹眼泪，走向洗漱间。
刚推开门，一个清秀的女孩便从里面走出，刚好撞在了他的怀里。
“季萝，小心点。”他扶住对方的双肩，明明是相当柔软的触感，他却感觉自己是在抱着一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
季萝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没有回应，自顾自地绕了过去。
他看着季萝窈窕小巧的背影，悄悄叹气。
哥哥忽然去世这件事，并不是所有妹妹都能安然接受的事实。
洗完脸之后他换好鞋子，打开门之后对躺在沙发上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季萝说了一声：“季萝，我出门买早餐，你要等着我。”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男子苦笑着，准备关上门时，一个沙哑低微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路上……”
他循着声音扭过头，刚好和坐起身的季萝对视，季萝看着他，缓缓张开小嘴，认真仔细地说：“路上，小心，钟槐。”
钟槐欣然地点点头，笑了笑说：“我很快回来。”
之后的半个小时里，那张苍白的小脸都在钟槐心间挥之不去，他走在路上，不由自主地叹息。
从自己与家庭决裂以来，已经过了三年。三年前十七岁的少年，如今也已经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
这三年来他一直和挚友合租着一个房子，几天前挚友从公司请假回到老家，也就是这里。钟槐没想到只是分别了短短的几天，二人便阴阳相隔了。
提着豆浆八宝粥还有包子，钟槐走上来时的路。他和挚友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在同一个学校，而且大学还没上完二人便一起辍学求职了。季罗是挚友的名字，而季萝则是挚友的妹妹，她比二人都小了一岁，但三人从小便玩在一起，即使是到了高中季萝也没有对钟槐有过什么隔阂。
季萝原本是很开朗的孩子，可自钟槐回来的这几天里，却表现得越来越木讷。
听到手机短信的提示音，钟槐打开手机，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季萝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
“钟槐，回来时给我买些针线。”
回复完后，钟槐抬头看向街道两侧，然后在一家两元店里买了季萝要的针线。
一手提着豆浆八宝粥，一手提着包子，口袋里还装着针线，这样审视了自己一番后钟槐不由得苦笑一声，因为此时的自己未免也太像是一个带孩子的家庭主妇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钟槐赶紧摇摇头，不能把季萝当成孩子来看待，如果把她当成那种存在的话，那钟槐便失去了理由——
待在她身边的理由。
想到这里，钟槐又忽然自嘲地自说自话：我在想什么啊，明明对方只把我当哥哥的好友吧，我明明只要能默默地待在她身边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阵心悸胸闷的感觉袭来，猛地充斥了钟槐的胸膛，那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却让钟槐险些失力跌倒。
“有什么东西，”钟槐感受到了，虽然只是莫名的预感，却让人感觉真实得仿佛已经发生的回忆，“有什么人在……”
他忽然联想到了季罗日记里的【他们】，瞳孔猛然一缩，钟槐不由得疯狂奔跑起来。
“不会是，不会真的要……”
眼前浮现出季萝的音容笑貌，吃饭时的她，微笑时的她，玩游戏时的她，谈笑时的她，还有……
那偷偷亲吻了自己的她。
不要，不要……季萝你不要出事，一定不要出事啊！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我一定，一定会——
用力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客厅不是钟槐想象中经历过一番挣扎的凌乱，而是……没有仔细打扫过的普通脏乱而已，沙发上的季萝看到他这样，不由得瞪大眼睛，一副惊讶的表情。
“原来，没事啊……”这样想着，钟槐也松了口气，然后用很没有说服力的说法地对季萝解释：“没事，我只是太急了而已。”
季萝轻轻地摇摇头，示意自己在意的不是这个，与此同时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钟槐的下体……或者说裤子。
钟槐循着对方的视线看去，脸色一下子绿了。因为跑的太快以及根本没有注意到的关系，装豆浆的塑料袋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抖动，已经崩裂了几个口子，而其中乳白色的豆浆也已经完全浸透了钟槐的右边裤腿，看起来相当恶心。
“不……季萝你别看……”钟槐连忙放下包子和算得上没什么破损的八宝粥。在将豆浆袋扔进垃圾桶里之后，他感觉自己脸颊正不断地发烫，他尽量不和季萝对视地说，“你先吃饭吧，我去楼上换条裤子。”说完就踩上了二楼的楼梯。
“不……”季萝却在这时轻轻跑过来拉住了他的袖口，指了指浴室，说，“钟槐你洗洗澡吧，不然会很黏的。”
钟槐虽然感觉很害羞，但想了想，也只好同意。
把衣服放进洗衣篮里，钟槐带着毛巾走进了浴室开始洗淋浴。
在对着镜子抹洗发露时，他将头发弄了好几个形状，看着镜子里俊秀的自己，钟槐有些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很快地冲完澡出来以后，钟槐看到季萝已经躺在电视前的长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只皮卡丘的玩偶。
无奈地笑笑，钟槐走到她的身边，悄悄地蹲下，观察着季萝天真可爱的睡脸，她樱色的嘴唇微微张合，细长的睫毛仿佛细致得可以计数时间，薄薄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眉头纠结，似乎是在做什么不好的噩梦。
他轻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面，结果原本纠结的眉头竟然逐渐平和下来。钟槐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夜晚，她偷偷地趁着夜色，大胆地吻到自己唇上，她说那是她的初吻，也是她第一次那么主动地接近一个男孩。
二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存在，却又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它。
轻轻撩开几缕挡在她鼻下的发丝，钟槐也终于站起身，开始享受迟来二十分钟，已经凉透了的早餐。
————♭————
“你保护不了她，你甚至保护不了你所拥有的一切，因为你什么力量，都——没——有！”那天的训斥还如雷贯耳，响在钟槐的脑海里。
那个如钢铁一般的男人，如此怒骂着早恋的钟槐，十六岁的钟槐满腔愤怒，却又反驳不了对方，最后甚至愤恨地想要自杀了结，幸好最终被姐姐发现并阻止了，不然就不会有今天的钟槐。
嘴里叼着最后的一个豆沙包，钟槐双手打字，给自己姐姐发去信息，信息里面包括了他找到的日记和警察的报告，他想问姐姐有没有什么头绪，姐姐在一线城市工作，人脉广，懂的想到的也肯定比他多得多。
“你告诉我这些东西想干什么？我没空陪你玩侦探游戏。”对方很快地回复。
“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头绪……”说来奇怪，即使是和那皇帝一样威严冷酷的父亲当面对骂钟槐也没有害怕过丝毫，可一旦面对这个姐姐，钟槐就只能缩着脖子说话了。
“能有什么头绪？他死前最想干的事肯定是想再见一眼自己最关心的人，日记里的【他们】肯定是什么组织，甚至有可能是哪个教派，想买走他重要的，对他们来说同样重要的东西，”对方发来的信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你那朋友心脏病的发作是不是和那群人有关，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除非那伙人是神，懂吗？”
“除非那伙人是神么……”看着这行字，钟槐久久地回不过神来，但他最终还是回复了姐姐，“谢谢。”
“照顾好那个小姑娘，没记错的话他们父母都不在世了吧，小时候我也去过他们家的。”钟槐能想象千里之外，那个高挑的女人捧着手机叹气的模样，“喜欢就追，追上就娶，我这么好看的弟弟，讲道理可没几个女孩子会看不上。”
看到最后一行字，钟槐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傻傻的微笑：“谢了，姐姐。”
“话说……还有三天就父亲节了，你还是不打算来找我们吗？”
笑容略微凝固在了脸上，气温仿佛也下降了许多。
“他不算我父亲。”
姐姐好久都没有回复，最终她发来的信息，也带着一声无奈的长叹——
“……唉……你加油吧，我去开会了。”这样说着的她，放下了手机，坐在玻璃窗内的餐位上，俯视着晴空下的城市。
“是个好天气啊。”
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她想象着钟槐几天后见到自己的表情，和千里之外的弟弟一样，不由得用有些傻傻的样子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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